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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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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8 09:2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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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在农村,还是在城市,最能体现物价水平的应当是肉价,肉价是其他生活产品定价的风向标,它似乎有着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大有唯我猪首是瞻的统帅之风。自古以来,吃肉都代表着生活的富足,地位的优越。“肉食者”也一直都是特权享受者的代名词,远非我等“为稻粱谋”之辈所能攀附上的。多少年来,劳动人民都将“有肉吃”当做自己终生奋斗的目标,就连英雄们也追求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侠气。由此可见,“肉”在人类社会中有着多么重要的地位。

肉类繁多,飞禽走兽,鱼虾鳖鼍,膏腴丰厚,我们所言之“肉”当是猪肉。猪存于世,既没有马牛的吃苦耐劳精神,又没有鸡犬混世的旁门左道,“给人吃”成了它生存的唯一理由。若说猪还有其他的作用的话,那也只不过是被人类大快朵颐后对剩下的零部件的废物利用。

在咱们的传统文化中,鸡犬代表着小老百姓们的生活常态,常在门前树梢蹦跶,没有禁忌,没有架子。而猪则象征着达官贵人们的富足尊贵,住进鼎镬,摆在案前,享受着鼎盛香火。所以,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咱们老百姓们都以自己能吃上一顿肉为自足自豪。即使吃不上,往往也会为自己嘴上能闪着油光而沾沾自喜。曾听过一个笑话:说某一虚荣心十足的阿三,为了表明自己具有贵族传统,每天出门总会拿一块油滋滋的抹布擦擦嘴儿,待别人问自己时可以说刚吃了顿肉。没想到一日小儿便便,急忙中找不着擦屁股纸,见一抹布闲置,于是阿三夫人便以布擦拭。阿三不知,翌日仍以抹布抹嘴儿,恰遇一友问之,仍答曰:“吃肉”。可对方又问:“奈何有黄色碎屑附于嘴角耶?”阿三以手探之,嗅之,乃知小儿便便,但说:“哦,我记错了,今早吃的是炒鸡蛋。”你说,社会迷恋肉食如此,足见肉受尊宠的程度有多深!

此为笑谈,但多少可以见到一些真相。直至今天,在广大的乡村,依然会以能“杀猪”过年的人家为殷实之家。农村养猪者不在少数,可真正可以杀猪过生活的人家并不多。小的时候,街坊邻里只有过年时才会买上几挂肉,屋檐下晒得油亮油亮的,充当自己生活质量还不错的合格证。如果遇上丰年,或是谁家有了喜事儿,才会有人豁出去杀一头“年猪”。杀猪过年,对于一个普通小老百姓来说,那得有多大的勇气和多广阔的人生气象呀,因为弄不好你会被横加一个“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子标签。

在我的记忆里,我家是杀过两次“年猪”的。一次是1983年,那会儿我家刚盖上三间亮堂的大瓦房;一次是1988年,我考进了师范。

83年杀的那头猪,是我印象中的“巨无霸”,它那身板跟小牛犊子似的。记得有几回放猪时我是骑在它的身上的,它那宽阔的背脊像个单扇门板,骑在上面有种英雄凯旋的豪气。俗话说:“没有千斤牛,只有千斤猪”,这话我是信的。我家的那头猪仅养就养了两年多,比起如今猪饲料催熟的仨月就出栏的吹塑猪,它可称得上是猪祖宗了。再瞧瞧它的吃食,主食可是涵盖了当时当地几乎所有的糙粮——玉米、高粱、山芋、糠皮、麦麸.....竟是些长肌肉的纤维素;副食也是应有尽有,凡是长出来见绿色儿可以进嘴的那头猪几乎全都享用过——看麦娘、马齿苋、车前草、蒲公英、山芋秧......猪草专拣鲜嫩多汁儿的打,满篮子满篮子的往圈里倒,吃着这些美味佳肴那猪的品相不水灵才怪呢!就这些野蔌,如今不少“人”都想着吃呢,说是养生,从我家那头猪的长势来看,估计这说法没错。

喂养的好就甭提了,每天还会家前屋后田间地头的放着。小时候我可是个称职的小猪倌,放学后或是节假日,拉开圈门,罗罗罗的一阵轻唤,猪们便一哄而起挤出圈门,到处撒欢,教你一阵慌乱。到了地儿,猪鼻子拱起土来,摧枯拉朽一般,草根、虫子、烂树叶子(那会儿可没有塑料袋子),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全被它裹进嘴里,嚼将起来,满嘴秃噜着白沫子。那时候的猪是幸福的一代猪呀,吃得丰盛睡得安稳,每天都能出门旅游,算是见过了大世面。平常呢,爱好锻炼,健走跑步负重,虽然体态丰满了些,但体形十分匀称;食物讲究绿色环保,无病少灾,健康长寿。哪像现在的猪呀,一生下来便遭牢狱之灾,没有半分自由。吃饲料,打激素,一身的臃肿满脸的病态,走两步便呼呼大喘,像是哮喘病尾期似的,连肉咱吃起来都恁担心。

就这样,咱家那猪一直长到四百来斤,膘肥体壮,可爸一直没舍得卖。赶往年,早就出手了,那年咱家建了砖瓦房,那举动可是惊艳了岁月呀!四村八户,我家可是第一个起的砖瓦房,那可是告别千年泥土建筑的宣言书呀!爸或许早就起意要在那年杀猪的,意思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嘚瑟嘚瑟,所以硬是将那猪喂成了猪大王。记得那是腊月刚到的一个响晴的天气,一大早爸就请了村里的几个壮劳力,准备了两根筋索,最后才收服了那头猪。即使那样,几个壮汉还被那头猪耍的团团转,要不是请的杀猪匠有经验,说套住两条后腿往后拉,估计想吃它的肉,还真的没辙。猪宰得了,那天中午肉炸了六斤,每个人都顺着嘴角冒油水。

那会儿的猪肉真是个香呀,几乎没谁能抵得住炸肉的诱惑,如今我们这代人还常常败在那盘酥软嫩滑的小鲜肉里,尽管自己已被告诫少吃肉,但舌尖就是不愿饶过自己。这种情况是今天那些一心想着健美瘦身美容养生的新生代们再也无法体会的。现在的猪肉确实勾不起人的食欲了,无论你怎么馋,两块肉一进嘴就不想再尝第三块了。放在以前,馋肉的可是整碗整碗的量呀。有人说,现在生活条件好,肉不稀罕了,而且羊肉狗肉甚至驴肉都吃得上吃得起了,谁还在乎这家常猪肉呀。这话听着有理,但也不全是。当一块肉进嘴,满口的圈腥气挤向口唇顺着鼻腔急急地想向外窜,你纵有整头猪的食量,也会败了口味消了兴致。所以,大家都很怀念上个世纪的猪,想着它的好,想着它身上的味道。

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农村很多人家再也没地儿养猪了,更别说有场口放猪。那种作坊式养猪模式渐渐退出历史舞台,被大规模集约化的养猪场所替代。我家不再养猪已经很多年了,所以指望能吃上自家猪肉烹制的喷香的炸肉已经不再可能。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只能退而求其次了,街上买条肉将就将就自己的味觉了。而今,我偶尔还为自己以前少吃了肉而后悔,对父亲没曾经常杀年猪而心生怨怼。也许,我这念头包含了太强的私心,父亲又何尝不想每年都能杀一头猪过年呀,也许他曾制定过一个又一个杀猪过年的计划,只不过最终又一个个推翻。在那样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生活能如所愿的能有几个,即使是今天,大家不仍然还在为生活低头垂眉唉声连连吗?

前阵子妻告诉我,她打零工的那家老板杀了头猪,那猪是她自亲自喂养的,肉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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